就在前天，我突然做了一个梦，梦见故去的父亲在村里劳作的场景，全程没有和我任何互动，但父亲的面貌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，虽然已经近二十年了，仿佛就在昨天发生似的。起床后，我带着诧异的惊喜，努力回忆着梦中的每一个情节，看看日历，哦，再有几天又到父亲去世周年了。这么多年了，原来父亲从未走远。

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，有着农村人天生的朴实，以种地为生，过着平平凡凡的生活。父亲对我非常关心，有时候偶有出门赶集之类的常常带上我去，也使我总觉得父亲的肩膀永远是宽厚的，对父亲的印象也非常深刻，记得小时候，有一次我随父母亲去交公粮，非常难忘，总想写出来感受一下生活的艰难，做父母的更是不易。

盛暑天的早上，天色刚刚微亮，父母亲就早早起床开始准备出发。交公粮的布袋是头一天晚上装好的，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，为的是早上好出发。农村的土路坑洼不平，父亲拉着架子车在前面弯腰拉着，用一根废旧皮带做成的攀绳跨在肩膀上，整个人都是斜着身子向前走，母亲弯着腰使劲在车帮上推着。一架子车拉了1000多斤小麦，在长长的土路上慢慢蜗行着，我在后面跟着，时不时也加一把力。路上，还有其他交公粮的农民用同样的方式前行着。

刚开始，我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交公粮起得那么早？问父亲后才知道，土路难走，早早到粮管所排队少，及早完成交公粮还有其他农活要干。

一路上，只见父亲不停甩着脸上的汗珠，眼睛因汗水浸渍而通红，薄薄的衣衫早已湿了干，干了湿。母亲长长的发辫早已凝在一起，用塑料壶灌的压井水因口渴而慢慢减少。大约两个小时后，终于到了粮管所大门，那里已经排起长长队伍，有拖拉机拉的，有套骡马车的，还有扁担挑的……五花八门，应尽应有，非常热闹。

粮站一棵树都没有，两边的排房墙上写着标语。在屋檐下，站着满脸大汗等着交公粮的陌生的农民叔叔伯伯，有的手里拿着草帽，一边扇着，一边埋怨，这种天气，其实屋檐下和太阳底下没什么两样。

因为不到早8点，粮管所的公家人没有上班，母亲找个树荫召呼我和父亲吃昨天烙的油饼，就着淹的咸蒜瓣，真是难得的美味。父亲和其他交公粮的人们交谈着。

不久，只见一阵骚动。一群人围着几个身穿白衬衣，油光满面、大腹便便背着手走路的人说着什么，还有人不停地递着香烟，还有人划着火柴点火。父亲凑上去和那人说了几句就回来了，告诉母亲说他们是验粮和过磅的。

太阳高升，八点已过，交公粮的车子开始向前移动起来。刚才被农民围着的那几个人从粮管所出来后，每人手拿着一个二尺长的铁捅锥，尖头中空的。他们到交公粮的车上，使劲有力一捅一拔，再扬手向上，中空的铁锥里满满的小麦漏到左手上，放到嘴里嚼一嚼，用笔写个纸条就算是合格了。如果是麦子湿、灰尘大等，他会告诉你不合格拉回家重晒，这一趟就白来了。

临近中午，好不容易到验我家的公粮了，我们很高兴。那人似乎和父亲相熟，简单打了招呼后，熟练一捅一倒一嚼，只听见“咯嘣咯嘣几声响”，那人说“这麦子干，不错”，父亲连忙说谢谢，并解释说麦子是晒干的。那人把左手中的麦子随手撒在地上，就去下一辆架子车验麦子了。母亲赶紧把撒在地上的麦子连土拢起来，用手帕包起来，说拿回去喂鸡。其实父亲之所以自信，是因为他每年总是把头遍场打下的小麦晒干扬净后去交公粮。再往前挪，到了过磅前。椅子边立着一把特大的油布太阳伞，粮站工作人员一边神气地叼着大前门香烟，一边拨拉着算盘，父亲先给过磅的胖胖的过磅人员递上香烟，再把装麦子的布袋整齐的摞在磅坪上，仔细看着磅砣忽上忽下的变化。最后，报上数字，卸下布袋，然后从账薄上开上数据，撕下一张交给父亲，父亲又交给母亲，母亲小心收藏起来。

父亲把布袋扛在肩膀上，向粮管所仓库扛去。仓库内堆满了麦子，斜斜的麦子堆有五六米高，放着一个一尺宽、十米长的木条板台阶，人们沿着木板把麦子倒在仓库里。父亲把麦子一袋袋往粮仓里搬，搬上去后，打开袋口，往下倒，完了把布袋收好，从上面飞快地小跑下来，顺手把布袋给我接着，让我挂在架子车的角上，他再把另一袋搬上去，几趟下来衣服湿得没有一点干的地方了。

等全部交完公粮，已是午后。其实我早已又困又饿，最诱人的还有卖烧饼的、卖油条的、卖汽水冰棒的不停穿梭于车辆中间，吆喝声此起披伏。我虽小，但知道交公粮和卖粮食不一样，大人兜里没有余钱。父亲从兜里掏出五分钱给我买个冰棒，那个透心凉甜真是如同琼浆玉液，回味无穷，心里盼着慢点融化，好让我慢慢享受。母亲在置办油盐之后，我坐上架子车随父母愉快地回家了，毕竟交公粮很顺利。

转眼30多年过去了，交公粮的情景至今想起还历历在目，我总会想起和父亲交公粮的场面，太辛苦了。新时代生活日子好了，不交公粮了，种地还有补贴，老百姓过上了幸福的生活。想起那时候的冰棒的诱惑，虽然不值多少钱，但是却格外的甜！很遗憾的是，勤劳而又朴实的父亲却离我们而去了，只能偶尔有梦中奇遇，至今想起心中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！  （作者单位：马兰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