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寒大寒一过，雪花纷飞，瑞雪迎春，鹤山村一年一度的杀羊大戏上演了。

大队从四个羊群里选出五六十只羊，它们中有山羊、绵羊，有的膘肥体壮，有的比较瘦弱，在开宰前一天把它们集中在一起候宰。

各小队选派出的杀羊高手早就把刀磨得锃光瓦亮，准备大展身手。依照多年的习惯，三人一组，一个男的主刀，两个女的打下手，每组在天黑前至少要杀五到六只羊。

我家旁边是一个空着的大院子，成了每年宰羊的主战场。人们一年没有闻到肉香味了，见到羊群后，眼里发出兴奋的光芒，嘴里不停地评论着羊的肥瘦，期盼着能比去年多分几两……

空了一天肚子的羊群被赶到院西南的角落里，惊恐地看着屠夫，绝望地哀嚎着。没等管事的人发出指令，杀羊的人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抓羊。他们通常会选最大的羊下手，先过过瘾。而这些肥实的家伙就成了第一批倒霉蛋。两个女的摁住羊腿，男的操刀，对准羊的脖子，一刀下去，鲜血喷涌。羊在痛苦的挣扎中一命呜呼，一时间血腥味充斥着角角落落。

在院东边的角落里，早早有专人支起了一口大锅，开始添水加火，准备煮羊血。

此时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，有来帮忙的，有看热闹的，人头攒动，甚是热闹。人们在脑海里早早就谋划好分到羊肉后的不同吃法，想想嘴角就流口水。杀羊的人更是来了精神，都在磨刀霍霍，手脚并用，用娴熟的技艺尽展自己不凡的身手，希望得到众人的夸奖。

院子里人声鼎沸，人们的吆喝声，羊的叫喊声，狗的狂啸声，孩子们的打闹声，响成一片，不断向外传递着杀羊的信息。

杀羊者的额外奖励就是羊的脾脏可以带走，这已成为多年的传统。杀羊的人也想尽量多杀一只羊，只为能多弄一个脾脏，给孩子们解馋。其实脾脏并不好吃，可在当时却是诱人的美食。我们一般在它上面撒点盐，火上一烤，香得不要不要的，所以小孩们都会一直盯在现场。

就是这个巴掌大的东西，一直吸引着我们的目光，吊着我们的胃口。一旦谁从父母手中拿到刚从羊肚里掏出来的热乎乎的脾脏，就兴奋地呼喊要好的伙伴直奔他家。我们用刀在上面划拉几下，把盐块捣碎，撒在上面，赶忙放火上去烤，不时翻转。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，有人想去厕所也坚持着，谁都不愿离开半步，就怕吃不上。我们眼睁睁看着肉的颜色由红变紫，然后变青，最后变黑，一直到熟。熟透之后，我们用筷子夹住，然后用刀分割，按照人头分发，本来就不大点，加上火烤一收缩，每人就分到一小口，其实就是尝个鲜。即便这样，我们放到嘴里也舍不得咽下去，嚼来嚼去，细细品味，感觉好幸福。

杀羊的人中午都不回家吃饭，趁天气暖和一鼓作气忙乎，各家会送来简单的午饭，扒拉几口接着干。去皮、开膛、清洗、分类、过秤等一整套流程都含糊不得。

太阳开始偏西，有的组已经完成了任务，在一边抽起了旱烟，并在其他组旁边指指点点，有时上手助一臂之力；有的组由于落后，主刀的被女人们数落几句后，也加快了节奏；有的组已经开始帮忙分肉了。

我们村有二百多户人家，共八百多口人，每一户几口人，报表上登记得清清楚楚。有专人在地上铺开塑料布，以家庭为单位，按照人口的多少分成小堆，并把羊杂、羊骨搭配进去。这时候眼巴巴等了一天的人们，拿着大盆小盆等待分肉，还不时看哪堆肉肥油多。

天色逐渐暗了下来。会计一声令下，人们开始有序领走自己家的羊肉。负责照看的人在拿走羊肉的人家名单后打个勾，最后和会计核对。主要是看谁家没有拿，场地再乱也不会丢失一份。对几户老光棍和行动不便的五保户，村里会派人送到家。

不能分也不够分的，就估价而卖。比如一个羊头加四个蹄子一块钱，一张羊皮三块钱，谁愿意谁买。

本来也就分得几斤肉，有的全家老小都来了，进进出出的人们兴高采烈领到了自己盼望已久的美食，心里踏实了许多。大家说说笑笑往家赶，谈论着怎样做羊肉最好吃。

羊杂割、羊汤面、羊骨汤的香味从家家户户飘散开来，在小山村的上空弥漫，这是乡下人最幸福的时刻！

幸福是什么？就是吃羊肉！

（作者退休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