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是个瓜果飘香的地方。村子周围有几百棵百年杏树和柿子树。

三四月份，杏花开了，白色的花瓣、粉红色的花蕾，一股脑地展示着这个季节的奇妙，浓郁的花香以最柔情的方式，让整个村子迷醉在温暖的阳光下。蜂群比村里的人们还要忙，在枝头飞来飞去，采集着清香的杏花蜜，整个杏园都播放着蜜蜂“嗡嗡”的吟唱。

四五月份，柿子花也开了，浅米黄色的花蒂在茂密的绿叶中显得有些低调，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柿子花在果园里散发异样的清香，沁人心扉，醒神明目。

最早挂色儿的杏儿叫麦黄杏，六月初收麦子，这个品种的杏儿也跟着成熟了。两个月的果熟期，杏园里很热闹，多是老人和小孩照看自家的果子。每年我都会给八里路外的姥姥家送些去，虽然姥姥家守着集市，却没有闲钱买水果吃。看着香喷喷的鲜杏，姥姥每次都笑得合不拢嘴。几个表妹知道我来了，也都一窝蜂地跑过来，因为她们知道乡庄的小老表一定是送瓜果来的。

在乡下的夜晚，总能看到一轮如镜的圆月，高高地挂在夜空，尤其是十五前后。到了中秋节，乡下的夜仿佛深了许多，也慢慢凉起来了，飘零的落叶一点一点拉开深秋的序幕。一大早就有人到柿子树下扫落叶，扫帚与地面摩擦发出的“唰唰”声，不时惊飞在树枝上偷吃果子的喜鹊。柿子成熟的日子，满树的果子很喜人，熟透的柿子颜色偏红，在树梢上像一枚枚红绣球，又像点亮的红灯笼，在阳光下晶莹剔透，十分诱人。

柿子园是我们的自由乐园。我们管熟透的红柿子叫“柿煷 ”，这些果子往往挂在不易摘到的高处，这里光照充足、通风良好，果子自然熟得早。当然，这里也是喜鹊、麻雀、乌鸦等鸟儿偷食的首选地。

村子边上有东、西、南三个柿子园，每个柿子园里都有上百棵老柿子树，几乎每棵树上都有几个“勾魂儿”的柿煷 ，我们这些“自由村民”每天都忙得不得了，从一个果园窜到另一个果园，攀爬的功夫如同猴子一般，每个人走出果园的时候，都吃得嘴边红芽芽、黏糊糊的。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，记得有一次，二孩儿从柿子树上摔下来，脖子受伤了，歪着头不能转动，“哎呦哎呦”地叫个不停；两个衣衫不整的小孩儿驾着一个光膀子小孩儿，一步一歪走出柿子园，那狼狈的场景让我至今难忘。

秋粮归仓之后，柿子就该采摘了。家乡的柿子树大都是解放前栽种的，品种不多，一种叫“扁蛋”，一种叫“牛心头”，顾名思义，都是由果子外形而得名。有一年，生产队集中把采摘的柿子倒在大缸里用开水热加工，但不好吃，有比较重的苦涩感。从那以后，生产队每年都把柿子分到各家各户，村民挖小土窑用烟火焖，五六天柿子就熟了。有人家还把结满柿子的小枝子捆在一起，挂在堂屋，寓意五谷丰登、事事如意。

距村子一二里路之遥有一个国营园艺场，那里有几千亩葡萄园和上万亩苹果园。到了七八月份，这些果子就进入成熟期，浓郁的香气飘到十里八乡，葡萄、苹果成为这个季节的首选水果。那时候，国家实行统购统销，来园艺场拉水果的都是公车和军车。由于苹果能长期存放，国营园艺场每年都只外销一部分，其余的让公社的果干厂收购。

苹果的品种有黄香蕉、青香蕉、皇冠、倭锦、红富士、国光、东方红、红星、鸡冠、印度等。葡萄的品种以玫瑰香为主，紫红色，个大皮薄，香气浓，含糖量高，口感非常好。还有少量黑汉、金后、马奶、胰脂等品种。这些品种的葡萄存储期短，不能外销，大部分都被就地加工成果汁和葡萄酒。

小时候，不管大人还是孩子，去园艺场吃葡萄、苹果都不叫偷。理由有二，一是园艺场所有果园和耕地都是周围村子抽拨的，本来就是自己地里的，只吃不拿，谈不上偷。二是园艺场的工人跟村民都沾亲带故，逢年过节还少不了走动，吃几个葡萄苹果，再正常不过。“走，吃葡萄、苹果去。”这是一句挂在很多人嘴边的口头禅。

后来，园艺场的管理逐渐严格，每年都招来一些短工，负责浇水、施肥、看护、装卸、搬运，我们就没那么容易吃到葡萄、苹果了。

葡萄园的旁边是公路，为了能够吃到葡萄，我们一帮同龄的孩子学着电影《渡江侦察记》里的桥段，从庄稼地开始匍匐前进，趁着看护人员犯困的空当，迅速穿过公路和隔离带，一头钻进葡萄园，躲到树下吃个肚儿圆圆，再悄悄溜出来，回到村头柿子园的树荫下席地而坐，拍拍西瓜般圆滚滚的小肚皮，打上两个饱嗝，再一起论战术、谈感受，顺便吹上几个小牛，倒头睡上一觉，等大人找来再回家吃饭。因为葡萄园离村子近，吃葡萄几乎成了我们这些“自由村民”每日的消遣。后来，看果子的人一旦发现我们在果园周围活动，就立马提高警惕。这种攻防战会一直持续到葡萄季过后，空荡荡的葡萄园就再也没有往日的严肃与戒备，但我们依然能在茂密的叶子下面找到晚熟的葡萄串儿。

苹果园距村子较远一些，果园周围挖有一人多深的壕沟并拉着铁丝网，想进果园就得寻找缺口。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溜进苹果园，放眼望去，无际的果园里不同品种、不同颜色的大苹果让人眼花缭乱，四个小孩儿在树下钻来钻去，激动得不知道该先摘哪一颗。虽然“吃苹果”要比“吃葡萄”的机会少得多，但与远离果园的孩子相比，我们还是无比幸福的。

（作者单位：斜沟煤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