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天桥下，一方空地上，几位老人已跃动起来，她们的动作虽不齐整，亦缺乏协调之美。尼采曾说：“听不见音乐的人会认为跳舞的人疯了”，此刻望着她们自在起舞，才惊觉，是我不懂她们的欢愉了。

拐下天桥，踏入林荫小径，一段不过百米长的步道，却将车流喧嚣隔绝开来，这份难得的清幽令人心生欢喜。小路在树木的遮蔽下显得愈加昏暗，一缕花香混着暮色游弋，萦绕着鼻尖，时断时续。

正沉醉于寻觅花香时，前方缓缓走来一人，初以为只是普通的路人，待辨清面容后，才认出是旧识。都曾在同一处居住，时常碰面，却不算熟识，偶尔寒暄，也只为化解尴尬。

他的变化着实令我吃惊，一种难言的伤感涌上心头，衣衫上隐隐勾勒出他清瘦的身骨，发顶夹杂了不少苍白，似披着一层薄霜，松弛的皮肤，让眼袋显得更加沉重，整个人犹如一块被风干的皱缩老姜。我一直看着他，却并未显露出过分关注，他神情很专注，似在想心事，又似单纯发呆，总之他并没有注意到我，而我也无意要打破这情形。擦肩而过时,他的衣衫轻扫过我的手背，似十余载的时光与我擦肩而过，恍惚间，让人觉得真实而又梦幻。

不禁暗自感叹，时间像一条河——孕育新生，也带走过往。除了这时间永远年轻之外，再无一物可以幸免。小时候总嫌日子过得太慢，跟不上自己想要长大的心；成年后常叹日子过得太快，每天像拼命在和时间赛跑；而垂暮之年的时光，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感受？我试着猜想：是否应是被时间远远丢弃在了身后，就像黑夜之前的这短暂的幽暗暮色。

望着暮色中他远去的背影，树影在风中沙沙摇曳，似在窃窃感叹他风华正茂的过往。一个突来的想法刺破思绪：同样是暮年，为何有人在时光里起舞，有人却像被抽去灵魂的躯壳，犹如一片失魂的枯叶随风飘荡。恍惚间，“老骥伏枥，志在千里”的名言涌上心头，原来——每个阶段的生命意义，都需要自己去寻找。人至暮年，更应有种“没事儿找事儿”的精神，若老骥不能志在千里，那百里、十里、一里又何妨？唯独不应“伏于枥中”静待夜幕降临。

正如白落梅曾言：“人生短短数十载的光阴，不过是我们向岁月借的躯壳”。此刻想来，皮囊已逝，生趣永存。又何必困在这注定褶皱的皮囊里呢？我们是为生命而活，不是为皮囊而活，也不应让躯壳成为禁锢生命的牢笼。

不觉间，已行至小路尽头。转身回望，林荫下小路已被渐浓的暮色填满，犹如一个吞噬光影的时间黑洞。晚风穿越黑洞而来，在耳畔留下时光的私语，那是天桥边皮囊之下生命热烈跳动的欢愉声。

（作者单位：西铭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