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着七月炽烈的阳光,我们来到了大同这个美丽的城市,没有多做停留,便沿着秀丽的武州山脉一路前行,就来到了让我心心念念的云冈石窟。云冈石窟开凿于北魏时期,由高僧昙曜主持,历经三代帝王,耗时六十余年,他们用凿子在高山上刻下自己的信仰,而千年后我跨越山川去奔赴一场时光的约定。
还未走近石窟群,便听见人声与山风交织的喧嚣。来自天南海北的游人沿着栈道缓缓前行,挤挤挨挨的人群,像一群追逐历史的朝圣者。前方导游的讲解声、人们的的惊叹声,与崖壁间隐约传来的风声燕声相融,竟奇异地冲淡了现代的浮躁,让人不自觉地放轻脚步。
转过一道山弯,石窟开始便渐渐出现在眼前,进入石窟里一股清凉冲散夏季的炎热,凉爽的风在石窟里吹动,燕子高歌,一座座佛像或高大或小巧屹立在岩壁之间,千年前的工匠们一锤一凿,将坚硬的砂岩化作佛国世界:有的佛像身披通肩袈裟,线条流畅如希腊雕塑;有的菩萨宝冠璎珞,面容圆润带着鲜卑族的质朴;飞天在藻井间舒展飘带,衣袂翻飞仿佛下一秒就会飞出石壁。这些石刻不只是宗教艺术的巅峰,更藏着民族融合的密码——印度的犍陀罗风格与中原的审美在此碰撞,鲜卑的勇猛与汉族的温婉在此交融,最终沉淀为独一无二的云冈气质。当我在佛像脚下仰头凝望,感到自己渺小如蚁,却又在这震撼的对视中,感受到一种跨越时空的心灵连接。
沿着栈道一路前行,目光掠过一尊尊佛像,心中的震撼越多内心的遗憾也越浓。许多佛像的面部早已模糊,有的鼻梁崩缺,有的嘴角残缺,最让人揪心的是那些空洞的眼眶——曾经镶嵌着琉璃或宝石的眼睛,如今只剩下深浅不一的凹痕,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磨难。听导游说,这些残缺有的是自然风化的痕迹,千年的风雨侵蚀着砂岩的肌理;有的是历史更迭的印记,战火、偷盗、人为破坏,让佛国世界屡遭创伤。看着那尊胁侍菩萨空荡荡的眼眶,我忽然想起一句话:“残缺往往比完美更接近真理”或许正是这些不完美,让石刻有了更厚重的故事感——它们不是冰冷的艺术品,而是历经沧桑的“幸存者”,每一道裂痕里都藏着时光的密码。
但岁月并非只带来破坏,也留下了温柔的痕迹。石窟里岁月在佛像身上留下的并非只有侵蚀的痕迹。曾经锐利的棱角被磨成温润的弧度,仿佛时光用最轻柔的手,为佛像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。这不是时光的破坏,而是一场漫长的温柔雕琢。千百年的风雨如同最细腻的刻刀,剔除了浮躁的锋芒,留下沉淀后的平和。当光穿过石窟裂隙,落在佛像身上时,那层被岁月浸润出的光晕,仿佛是时光赠予的慈悲注解。
正当我感慨之际,石窟仿佛不愿我们为它们而遗憾,它用另一种美弥补我们的失落。本来万里无云的天际,偏偏慢慢飘来一层淡淡的云,我排队进入石窟时,不经意的抬头,只见湛蓝的天空中,高悬的烈日,周围环绕着两道清晰的彩色光环,内圈是鲜艳的红、橙、黄、绿,外圈泛着淡淡的紫蓝,像佛陀用佛法,在天空中画下了一个巨大的同心圆。双日晕!顿时人群中响起一阵针惊叹,大家纷纷举起手机拍照,记录这份突如其来的壮美。
日晕本是普通的自然现象,可在云冈石窟的上空出现,却让人觉得格外有深意。日晕将阳光温柔地洒在石窟群上,仿佛为那些残缺的佛像镀上了一层朦胧神圣的光晕。原本空洞的眼眶在这柔和的光线中,仿佛有了神采,让人恍惚觉得,佛像正在透过光环凝视着众生。这一刻,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——千年的石刻沉默伫立,天上的日晕绚烂绽放,历史与自然在此刻达成了奇妙的共鸣。或许,这就是石窟对游人的回应,是时光对遗憾的补偿,是那些缺失的眼睛,用另一种方式凝视着人间,送上跨越千年的祝福。
两个小时后,我们沿着山路恋恋不舍地开始下山,身后的石窟群渐渐远去,日晕还有残留着一抹淡淡的华彩,但那份神圣与感动依然留在心底。这趟云冈之行虽然短暂,但我们不但了解了人类文明的璀璨,更有了一份对历史的敬畏,对残缺的释然,和对生活的温柔期待。毕竟,在千年石窟中遇见双日晕的祝福,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,岁月总会在不经意间,给我们留下最温柔的馈赠。
(作者单位:屯兰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