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,生生搅了我与老爸垂钓的计划。才把钓竿调好雨便下了起来,起初只是零星几点落在额头鼻尖,转瞬便密了起来,那雨丝织成的网还带着些疏朗,像谁用细棉线在半空轻轻牵了几道,待我们刚拿出伞,那线便骤然加密,成了云端垂下的素色筛子,细沙般的雨粒簌簌筛落,砸在伞面溅起细碎的凉。
雨珠触到湖面,先惊起针尖大的小圈,接着慢慢晕开,淡得像宣纸上未干的墨痕,没等我们定睛,便被后续的雨珠撞得散了形,只把整片湖水浸得愈发潮湿。风裹着雨气往衣领里钻,天渐渐凉了,湖面的水汽开始往上涌,先是贴着水面浮起一层薄纱似的白,慢慢往上升,往远处漫,缠上对面的山尖。起初还能看清山的轮廓,青黑的山脊像水墨画里刚勾好的线,可雾气越聚越浓,顺着山脊往下淌,把山的棱角裹得发软,最后连山与云的边界都糊在了一起,只剩一片茫茫的白,漫到脚边时,连脚下的湖水都变得忽明忽暗,像蒙了层浸了水的绢。
整整两个小时水里的漂稳得像根定海神针,想来是突然下雨水温下降鱼变得不开口。既钓不成鱼,老爸提议不如弃了渔具,去半山腰的旧村里摘些枣子。我欣然应下,二人拿起伞往山间走去,刚进山口,雾便淡了些,能看清身前几步的草木,雨水把叶片洗得发亮,红的像燃着的小火苗,黄的像揉碎的暖阳,连灌木丛都透出清亮的绿。可走了没几步,雾气又漫了上来,绕着脚踝转,缠在枝桠间,把远处的石阶遮得只剩个模糊的影子,偶尔有鸟啼从雾里钻出来,脆生生的,却寻不到鸟儿的踪迹,只惊得眼前的雾轻轻晃了晃,又慢慢沉下去。
循着石阶向上,湿漉漉的阶面爬满厚密青苔,踩上去软乎乎的,裹着泥土与雨水混合的清润气息。灌木丛间,不知名的野果挂在枝桠上,红得透亮、黄得明艳,像一盏盏被雾气晕染的小灯笼,在朦胧里透着鲜活劲儿。走得越深,雾反而不那么稠了,变成袅袅的烟,绕着树枝飘来荡去。
行至半山腰,那几株枣树倚在破旧的土窑舒展着枝桠,雾气在这里似乎又淡了些,能清晰看见沉甸甸的枣子缀在枝头,深褐色的果实串在绿叶间,风一吹,叶尖与果身上的水珠簌簌往下坠,落在脚边的落叶上,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湿痕。忽然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一枚枣子从枝头坠下,砸在石缝积着的雨水里,惊起一圈细碎水花,溅在裤脚边。走近了才发现因为无人采摘树底下早已掉落了很多熟透的枣子。于是我们寻了根长棍打枣,朱红的枣子带着雨水落了一地,捡起一颗擦净泥水,一口下去,冰凉里裹着清甜,甘冽沁心。
很快便捡满一袋子,我们便慢慢下了山。刚拐过一个弯,雨又密了些,雾也跟着涌上来,把身后的枣树遮了大半。待收拾好渔具往回走时,再回头望山影在雾里时隐时现,云气贴着黛色山脊缓缓流动,连方才打枣的石坡都浸在朦胧里,雨丝斜斜织着,把那片山水滤得愈发清透,倒不似亲身走过的实景,更像一场刚从指尖溜过的轻梦,让人走着走着,便忍不住放慢了脚步,想多揣几分这雾里山行的余韵在心头。
(作者单位:屯兰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