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种疼痛,是望着父亲被病痛啃噬的身躯,心像被千万把小刀绞割,撕心裂肺;有一种无助,是在命运的重击前,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,晕天黑地;有一种自责,是发现那些被忙碌偷走的陪伴,成了“悔不当初”的刺;有一种恐惧,叫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,怕一个转身,就成永别。
前些日子,父亲病了,病得山崩地裂般沉重。可他性子倔,像头不服输的老黄牛,硬扛着,直到半个身子僵成铁块,动弹不得,才颤抖着给我打电话。我疯了一样往家赶,推开门,一周未见的父亲,像片被风雨打落的枯叶,瘫在那儿。看见我,他的泪决了堤,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——这是我记忆里,父亲极少有的脆弱时刻,亲情的力量,让刚强了一辈子的他,卸了铠甲。
望着他脸上纵横的皱纹,像刻满岁月沧桑的沟壑,我的心猛地一揪。伸手摸他那半边不能动的身子,温热的皮肤下,是硬邦邦的僵,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我淹没,心又狠狠一紧。眼前父母鬓角的白发、佝偻的身影,像重锤砸在心上,绞痛蔓延——都怪我疏忽,总以为日子还长,却忘了父母早已在时光里悄然老去。嘴硬的我对着他们发火,责怪他们舍不得吃穿,责怪他们有事瞒着我,不爱惜自己。母亲嗫嚅着开口:“你爸怕耽误你,知道你工作忙,下井辛苦,还要顾家里、顾孩子……”这话像闷棍,打得我哑口无言。父母的爱,永远是把儿女的难处,嚼碎了往肚里咽,可我们这些忙着生计的儿女,却把他们的牵挂,晾在了角落。
做核磁时,大夫不让推床进去,我背着父亲去做检查,就像小时候他背着我那样,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,生怕稍一松手,父亲就会被命运的暗流卷走。检查完最后一项后,那些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,每分每秒都浸着煎熬,医院走廊的灯明明暗暗,照得人心慌。
终于,检查结果重重砸下来——急性脑梗。这四个字像惊雷,瞬间劈碎我的天,“我爸还没享够福,怎么就瘫了?老天啊,谁救救他!”姐姐的呜咽声混着我的悲怆,在医院冰冷的空气里打转。
安顿好父亲,我驱车回家,车外大雨瓢泼,重重砸在玻璃上,那响声正应和着我焦躁又无奈的心。晚上在洗澡间,打开花洒,我痛哭失声——为父亲的病,为自己的无能为力,为那些错过的陪伴。热水冲刷着疲惫的脊背,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父亲冒雨背我去医院的场景,他的肩膀那么宽,像座不会倒的山。而如今,他躺在病床上,连翻身都需要我帮忙。我不知道,父亲还能陪我走多远,只盼时光慢些,让他的步伐,再稳一点、再久一点。
(作者单位:镇城底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