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年前，身怀六甲的我，半夜挺着大肚子坐在电脑前哭着写完了《魂断清明》，那是我12年后的忏悔。我祈求一个曾经那么爱我的人的原谅，虽然她已经听不到也看不到，但我内心还是无比渴望她能谅解我儿时的不懂事，能明白我现在的愧疚，能像当年那样祝福我的未来。

过去这18年里，我总能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，也不止一次和别人谈起她关心我的话语、照顾我的场景和心疼我的方式，还有这18年里断断续续的梦境，梦里的她、那个小院以及当年下葬的画面。这么多年反反复复的梦，让我总感觉她还是想告诉我最后没有说完的话，如果有托梦一说，我真的特别想知道她究竟要对我说什么，以解除我这么多年内心痛苦的煎熬。弗洛依德说：“梦是潜意识欲望和儿时欲望伪装的满足”，这可能是我反复做梦，在梦里追溯童年，挖掘记忆深处的场景最合适的解释。

近日带女儿去看《寻梦环游记》，她突然问我“死亡是什么意思”，我想告诉她就是指生命的消失，又怕她听不明白，于是我用电影里的话回答她：“‘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’，就像埃克托，当他在人世间被彻底遗忘时，他就会化成金色的粉末，永远消失。”她反问我说：“那你有记得的人吗？”我肯定地回答了她，并紧搂她给她讲述了这个被我一直惦记的“小脚老太太”的故事。

我告诉女儿，这个老太太长得像米格的太奶奶一样，每年的清明她都带我去上坟，挨个坟头烧纸磕头，给我讲述祖先的生平事迹，让我知道了整个家族的兴衰沉浮；那个时候是她带我去镇上信用社，教我怎么填写存取款单子，区分收寄人地址，告诉我“窗户纸”是怎样印刷的（因当时路过的一个村庄大部分村民都有这样的作坊）。春天时她会领我去田间地头，教我锄地、播种、施肥、浇水；夏天带我认识各类农作物和昆虫；秋天她又着急地让我学习收秋；冬天她让我自己去地窖里学着储藏过冬食物。那个时候她每次买回来的油条、油糕都特别好吃，因为这么多年我再也没尝过那种味道，还有她走家串户拿粮食

交换回来的我最爱吃的红心地瓜，都成了我永远的美食回忆。那个时候我着迷晚上播放的《白眉大侠》《戏说乾隆》电视剧，无奈家里电视机不能看，只能跑三条巷子去同学家，她知道我怕黑，每晚坚持把我送过去再摸黑把我接回家。如果你能想象到村里的坑洼石子路，就能想象到一个90岁高龄的“三寸金莲”小老太太的不容易。女儿问：“什么叫三寸金莲？”我举起她的脚比划了一下，她瞬间咧着嘴喊：“好疼呀。”突然她问我：“妈妈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可怜？”我问：“为什么？”她说：“因为你的妈妈不在身边呀。”我笑着对女儿说：“不可怜，因为这个老太太还教会了我什么叫作乐观，乐观地面对生死离别和别人的嘲讽，微笑着面对每一次苦难和痛苦，就像她自己骨盆严重骨裂时都没喊一声疼，没说一句撑不住。”

我本想捡重点给女儿描述她的过去，突然发现越回忆越多，那些曾经的细节一幕幕浮现，愈来愈多，一下子让我觉得讲都讲不完、说都说不清。“那她会不会变成金色的粉末？”女儿问，我说：“不会，因为我记得她，你也记得她，她只是去了另一个美好的世界。”

到了一定年龄越发地怀念过去。亦或我只是想带上女儿去她的坟前告慰，告诉她这18年来我的经历，告诉她我现在就像她宠我一样惯着我的“小棉袄”，告诉她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忘记她，而是更加思念她……

（作者单位：东曲矿）